剛?cè)朊罚瑵駩灥奶鞖夥路痫L里都能擠出水。
河流已變得混濁,波浪擁著枯枝雜草打著旋渦一路向東。
河邊的柳樹似乎正打著盹,無精打采地垂下了枝葉。
只有枝間的知了如打了雞血針一般,此起彼伏地不知疲倦地叫著。
從洮湖港口直瀉而來的水到此就兵分二路,一路繼續(xù)滾滾向東,另一路打個彎,向南滔滔而去。
老姜的蟹塘就緊靠著這條丁字河,這塘是二十年前老姜籌款承包人家的農(nóng)田開挖而成的。
老姜的塘埂與眾不同,上面長著一棵一抱粗的合歡樹。
那棵樹是開塘后自出的,合歡樹愈長愈歡,已有二層樓般高了。每到五月,遠遠看去就像一把停滿粉紅蝴蝶的巨傘,煞是壯觀。
販子找老姜收購螃蟹,只要看到這棵樹就可以了。老姜的螃蟹養(yǎng)得總比別人好,他一直認為是這棵合歡樹給他帶來的財運。為此,每逢月半或初一,他總會偷偷地跑到樹底下,點上三柱香磕上三個響頭祈禱一番。
老姜怕人家羨慕而暗算他,每當北風起蟹腳癢時,睡到半夜他就會黑燈瞎火地躡手躡腳披衣下床,然后輕手輕腳地走到合歡樹底下,像只敏捷的豹子爬上了樹,極像猴一樣往粗壯的樹枝上一蹲,學著貓頭鷹登高望遠,掃視著暮色中的塘面……
村防汛辦一行人也巡圩來了。
村書記仰頸望了望合歡樹,又繞著樹轉(zhuǎn)了一圈,神色凝重地說:“老姜呀,今年防洪抗洪形勢較嚴竣,你這棵樹要提前砍掉,防止遇到暴風驟雨會破壞圩堤。一旦釀成破堤損失可不少,不但你的蟹塘,連這整個圩里其它五百畝田都有被淹沒的風險!”
老姜冷冷一笑,心想:“真是奇談怪論!”他當著大伙用勁跺了跺樹底下堅實的圩堤,陰陽怪氣道:“砍樹?你講砍就能砍?先到上面辦張砍伐證再來講!”
村書記氣得手指點著老姜半晌沒講出話。
至中午,太陽仍沒露臉,天空像被厚厚的大幔遮蓋著,陰沉得可怕。
正赤膊飲酒的老姜聽到手機短信消息的提示音,他瞇著眼睛點開一看,原來是鎮(zhèn)里防汛辦群發(fā)的緊急通知:說今夜里有暴風驟雨,希望全鎮(zhèn)做好防災(zāi)抗災(zāi)的準備工作。
老姜哼起了《空城計》:“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,論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……”
整個下午都是漫天烏云。
傍晚六時,黑幕突然被一道刺眼的閃電照得亮,宛如這是一顆戰(zhàn)前發(fā)的信號彈,緊接著一陣雷聲在天地間炸開了,隨后雨聲風聲驟起……
老姜嚇了一跳,他探頭朝遠處一瞧,只見到處朦朧一片,只隱約見到那合歡樹在瘋狂地隨風搖擺著。
村書記又打來電話,讓老姜趕快檢查一下合歡樹的樹根是否已松動。
老姜渾身一激靈,套上雨衣沖出屋,像羊頂角似朝合歡樹奔去。
此時,那合歡樹仿佛中了魔的潑婦,在狂風中亂舞著,打落的枝葉凌空而起,被風卷著剎那間不知飄到了何地。
老姜剛趕到合歡樹下,就覺得腳下的土地在隨風抖動著。他顧不得濘泥,趴在樹根下細細一瞅,雖沒見雜草叢中的裂縫,但感覺到了圩堤被撕裂時的哀嚎。
他一骨碌爬了起來,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回屋,拿著鋸子就又往合歡樹跑。
此刻,老姜由于緊張和焦急,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。等他好不容易爬上樹時,面對這么多搖曳的樹枝卻不知先鋸哪根好。“鋸了一根就少一點風險!”他拿定注意,左手抱著樹枝,右手用勁鋸了起來。
老姜從閃電照亮的那一剎那,看到滾滾波浪正拍打著圩堤,一塊塊泥土被卷入了水中……
老姜開始氣喘吁吁,他也開始懊悔自己沒聽村書記的話。望著數(shù)不清的令人眼花燎亂的樹枝,他欲哭無淚!袄咸煅,你快歇下來吧”從不相信天地鬼神的老姜脫口喊了一句。
“老姜,你快下來!”老姜耳畔突然響起了呼喊聲。在這種鬼天氣里誰會喊自己呢?這完全是自己的一種幻覺。
老姜手臂酸得快握不住鋸子,可他仍機械地一鋸一鋸地鋸著。
“老姜,快下來!”老姜又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喊。他把雨水一抹,朝樹底下一瞅,不知什么時候下面圍了一圈人。
老姜看到了熟悉的村書記的身影,頓時明白了怎么一回事。
眾人把疲憊的老姜接下,一個壯漢隨即拉響了電鋸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