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陽間的人都住上了商品房,陰間的人也要住上水泥房了!贝焊鶠榱藢崿F(xiàn)這句話,就硬生生地掏出可賣五十擔稻子的八千元錢,請泥匠幫已故二十幾年的阿爹在自留地上造了一個四面貼墻磚,上面蓋硫璃瓦的新墓。鄉(xiāng)下的地不值錢,墓四周又砌了一米高的圍墻,看上去倒也十分氣派。
“我阿爹活著時住著還沒這么好呢?”春根想起了病故阿爹當年的苦難生活,眼眶紅了。
三月的春風似繡花針,把春天繡得繁花似錦。
農(nóng)村最多也最賤的就是油菜花了,滿眼都是一簇簇一片片的金黃色。
新墓亦新氣象,一夜之間被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而包裹了起來,徒添了幾分喜氣洋洋的氣氛。
“待到山花爛漫時,她在叢中笑。”春根想起了這句詩,他盯著的墓問:“阿爹你也笑了嗎?”
一只蜜蜂從菜花叢中飛了出來,繞著春根的頭頂嗡嗡地叫著。春根驀然想起他阿爹抓蜜蜂裝在瓶里讓他玩的事,那年春根正值天真浪漫時,他踮著腳摘了幾朵菜花小心翼翼塞進了瓶,他恐怕那小蜜蜂會在瓶里餓死?墒牵敲鄯涞诙爝是死了,后來阿爹又抓了幾只蜜蜂……
春根想到此事鼻子一酸,連著腦殼都在疼。
清明節(jié)快到了,在外工作的女兒說一家子要回家掃墓。
“好勒!”春根第一次這么洪亮地答應著。
手機一放下,春根又想起墳墓前還有一段約長三十米的路仍是泥土路。都說“清明時節(jié)雨紛紛”,萬一老天閉著眼晴哭著不歇,女兒這一家子穿著皮鞋怎么好走呢?
春根掰指一算,距清明還有十多天時間,這么多時間夠了,自己完全可以鋪起一條石子來。
說做就做,春根在三里路外的山腳下尋到了採石廢料,帶著工具推著板車風風火火地干了起來。一車二車……不知推了多少車,這段路終于舊貌換上了新顏。
“媽的,肩周炎怎么又犯病了?”春根右手搭在左肩使勁摩了幾下,咒罵了一句,然點了一支煙美滋滋地猛抽了一口。
清明節(jié)終于到了,女兒一家三口如約而至。
春根捏著錢紙邁著沉重的腳步領頭走在前面。
女兒女婿陪著外孫一路東張西望著欣賞著一望無垠的菜花,好象劉奶奶進了大觀園甭提多么開心好奇。
“你爺爺?shù)膲災沟搅!贝焊钢履箤ε畠赫f,他滿以為女兒會露出一種他希望看到的那種表情,可女兒卻說了一句:“爺爺真是好福氣,四面有菜花相陪!
女婿環(huán)顧四周樂呵呵地附和道:“這風景不比婺源差呀?”
十多歲外孫嚷了起來:“這次踏春比學校組織的春游還好。”
春根朝墓磕了個頭,然緩緩地站了起來,吩咐說:“你們每人都來磕一個頭吧。”
誰知女兒“格格”一笑,立即回道:“佛在心中坐,酒肉穿腸過,只要心中有佛便好,這磕頭也就勉了吧!”
女婿嘴角一揚:“馬上都在網(wǎng)上掃墓了!
“我不要網(wǎng)上掃墓,這樣我又少了一次到鄉(xiāng)下春游的機會了!蓖鈱O翹起了嘴。
掃墓回去的路上,春根沉默寡言,他在想:女兒一家倒底是來掃墓的還是踏春的。
春根瞧著走在前面歡聲笑語的女兒一家子,腳步比來時更沉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