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
文/顏小方
“往事如煙涌上頭，相思更念母慈柔。/田間默默青春舞，歲月悠悠白發(fā)愁。/陌上耕耘歸夕照，燈前縫補伴寒秋。/新年牽手知恩重，未語聲咽淚己流。”
一想到母親，我的心就難以平靜，我們家住在溧陽市北山區(qū)的丘陵地帶，生活比較艱苦，小時候家里種了二十多畝地，父母日夜勞作，依舊不堪負荷�？障聛砀赣H還要上山釆藥草補貼家用，為的是供我們讀書。
一九八三年我剛剛上小學三年級，一天放學回家，突然感覺肚子不舒服，飯都沒吃，早早休息。半夜突然上吐下泄，不醒人事。父親剛巧不在家，母親著急萬分，當機立斷，送我進鄉(xiāng)村衛(wèi)生院。
我記得很清楚，母親馱著我，三步并作二步急急地往前趕。那時候沒有手電筒，而且是土路，借著月光，母親深一腳淺一腳地終于來到了鄉(xiāng)村衛(wèi)生院。
鄉(xiāng)村衛(wèi)生院在黃金山村的前面，門前一片鋼竹林，一年四季青翠。有一條小道彎彎曲曲直通衛(wèi)生院的門口，兩間簡陋的瓦房。不過里面分成醫(yī)生辦公室、藥房、和醫(yī)療室?guī)组g小房，再向里面有一個院子，對面有一間更小的屋子，這是醫(yī)生吃住的地方，有一扇窗，和一個后門。
母親把我放下，重新抱在懷里，去敲后門。一邊敲一邊叫著：“醫(yī)生！醫(yī)生！”醫(yī)生顯然睡著了，被母親的敲門聲驚醒，立刻亮起燈，穿上衣服。打開門把我們讓進屋，叫母親把我放到病床上，仔細地給我檢查，確診為痢疾。然后幫我吊了一瓶鹽水，我才漸漸緩過神來。母親使終守在旁邊，醫(yī)生說明天再過來吊一瓶就沒事了，母親這才放心。許久鹽水吊好了，立刻又馱起我趕回家。到家已經(jīng)三四點鐘了，每天五點左右母親就要起來燒豬食，所以她一直到天亮都沒睡。
小時候我體弱多病，那時候最好的營養(yǎng)就是雞蛋，早晨母親煎一只雞蛋給我吃。放上菜油，哧哩啪啦一煎，灑些香蔥，香氣就溢滿小屋。我聞到香味一個骨碌爬起來，沒幾天恢復健康，吃得開開心心去上學校。
最讓我開心的時候是過生日，那天母親會煮兩只整雞蛋給我，我舍不得吃，就放在書包里，時不時摸著余溫的雞蛋，說不出的滿足。這種溫馨一直伴隨著我長大，直到上中學。
我的學校在離家四五里的地方，那時候都是土路。我住在學校里，一天正在學校上課！母親竟然趕了過來，她穿著一雙解放鞋，上面粘滿了泥，衣服很破舊，不過精神很好！面色紅潤，手里拎著一只塑料袋。不知怎么找到我的班級，伸頭在窗口張望。我一下子認了出來，剛好下課，我立刻跑了出來�？粗赣H有幾份驚喜，有幾份難過，拉著她往外走，低聲說：“母親！您怎么來了？”母親看著我，從上打量到下說：“給你送雞蛋來了！知道嗎？今天是你的生日。”她眼里放著光�！芭�！”我感到很開心，同時又覺得很害羞，說道：“母親！不要送來，我長大了，不用過生日了，同學看到會笑話的。”母親笑著說：“不！在母親眼里你永遠長不大，幫你發(fā)發(fā)、長長勁........”。說著她把雞蛋給我，還有一瓶裝著用豬油炒的腌菜。那時候條件都很低，一個星期能吃到點油腥已經(jīng)很不錯了，我特喜歡豬油炒的菜。
我拿著塑料袋，向宿舍走去，教室離宿舍只有幾十米，全都是瓦房。不過和普通瓦房不同的是：都有一條條長長的走廊，墻和柱子都用石灰刷得白白的，這和村上的房子比，已經(jīng)是很好了。走廊的地面依然是泥土，但很平整。走進去，都是用木頭做的二層小床，每張床頭一張桌子，放著各自的用品。母親幫我把被子和東西收了收，問了一些學習上的情況，好久才離開。
到了高中，學校又遠了，離家有十幾里路，我想要一輛自行車。這在當時很流行，我們班上有好幾位同學都買了。我家條件差，父母負擔重，買不起，心里很難受。[font=&]
終于有一天我鼓足勇氣跟父親說：“我要買一輛自行車”。父親沒有答應，希望我能夠艱苦樸素，在學校住宿。父親說這話時，除了拒絕，還有一種威嚴，讓人望而怯步。[font=&]
我知道希望破滅了，在家呆呆地出神，一天都沒出去，書也不想讀，飯也不想吃。母親叫我的時候，我的眼淚一直在流，無論怎么說，我都不想吃。[font=&]
母親只得找到父親商量，她說：“孩子小，心理能力承受差，如果不跟他買會憋壞的，還是跟他買了吧！”父親說：“家里沒有錢，每年開學都要跟人借學費，哪能奢求買自行車？你這樣會把他寵壞的！”母親說：“不管怎樣我們都得想辦法幫他買一輛自行車！”[font=&]
那時候剛好是夏天，我暑假，母親突然有了辦法，她對我說：不如這樣，這個假期跟我一起采雞頭盤盤(芡實）,每年父母都要釆上千斤賣到藥材公司。
如今父親越來越忙，沒有時間釆，我想想說：“好吧！”[font=&]
母親立刻興奮釆烈地說：“只要一起去釆雞頭盤盤，一個暑期就能買一輛自行車。”我立刻破涕為笑，興奮地說好。
第二天，母親就和我一起準備好工具，一把鐮刀綁在一根長長的竹竿之上，這是父親早就制作好的，放在工具房里。母親把它拿了出來，再帶上砍刀、扁擔和蛇皮袋，和我一同出發(fā)。
在鄉(xiāng)下的一些池塘里、小河中會有許多，我跟隨母親找到一處。母親就用長長的竹竿，把鐮刀伸入塘中，很熟練地割斷雞頭盤盤的莖，拉上岸。我立刻拖到邊上，釆下果實。釆的時候要當心，因為上面有刺，稍不用心就會刺破手，我戴上手套，釆下來后，砍刀一敲，雞頭盤盤就裂開，果實滾了出來，裝進口袋。[font=&]
每天可以釆二三十斤，一開始在門口，后來越走越遠。我就和母親帶上干糧，中飯就在外面吃，傍晚才回家。[font=&]
我要買自行車，決心就非常的大，一天走幾十里路，腳都磨破了。而且衣服總是濕漉漉的，穿著身上不舒服，我都挺了過來。雞頭盤盤只有幾分錢一斤，一百斤才幾十元，我和母親整整采了一個月，采到幾百斤，賣到一百多元錢，終于買了一輛自行車。[font=&]
高中畢業(yè)后，我踏上了打工的旅途。那時候改革開放不久，同學們高唱外面的世界真精彩，外面的世界真無奈！都想到外闖一闖，至于考不考取大學，都不在乎。[font=&]
我也同樣，但父母卻很著急，特別是母親，她看我身體瘦弱，根本不是打工的料。那時候的農(nóng)民工基本上是賣苦力掙錢，我顯然是不行的。[font=&]
父親的一位朋友在外做基建，需要一名會計。父親請他幫忙帶我去，他向父母借錢，母親抖著雙手從房間里拿出存款，那雙布滿老繭、瘦黑的手，我今生都不會忘記。[font=&]
起程的那天晚上，母親把我的衣服鞋都收拾得好好的，里面還裝了一些我喜歡吃的花生等土特產(chǎn)，另外塞給我200元，叫我收好，必要時用。她囑咐我：”在工地上要勤快，要和工人們相處隔洽，聽伯伯的的話，好好學記帳。這些都是工人的工資和伯伯的一年開支，細到細微處，不能馬虎，干好了，自己也可以買樁機.....“[font=&]
我聽著，興奮地點著頭，可惜那次旅行并不成功。工程非常復雜，二個月后，我無功而返！
不久我又隨著堂哥，出門打工做油漆，每逢家鄉(xiāng)人上來，母親就要托咐：到了工地幫忙照應一下我的兒子，他從小體弱，又沒干過活，人又老實，別做壞了......“
到了工地上，勞累了一天，有時閑下來街上逛逛。那時生活費很少，一個月五十元或一百元。出門免不了買東西，一次，他們買衣服，我也想買，沒錢跟他們借了二百元�；貋�，母親知道了幫我把錢還上。許多人說出去掙錢，買衣服還要母親幫忙還，你兒子怎么可以這樣呢？母親總是笑而不語。她深深的情懷，讓我永遠無法忘記。[font=&]
我終究不是干活的料，那時干油漆的活，徒工基本上是搬運工，一車建筑材料幾萬斤。水泥基本上是一百斤一袋、涂料一百斤一桶。我和另外一位徒工負責搬。他比我健壯，一袋水泥往肩上一扛，健步如飛。我就免強，艱難前行。抬涂料我在前，他在后，向上攀爬，如瀼了鉛般抬不起腳來。堅持了兩年，我實在干不動了，回了家。[font=&]
母親異常的著急，剛好姐姐在某城上班成了家，母親就想著讓姐姐帶我去廠里上班。她覺得廠里相對輕松，我應該干得下來，她囑咐我說：”好好干，將來轉(zhuǎn)為合同工，就呆在城里，討一個媳婦。我和你父親拼命掙錢，為你們買一套房.....”她說這話時充滿了憧憬，好像這件事已經(jīng)成了。我也激動萬分，準備好好干。[font=&]
姐姐也充滿信心，歡歡喜喜地幫我報了名，在廠里安頓了宿舍，我開始上班。這是一家紡織廠，女工人比較多，里面機器轟鳴，卻有條不紊。她們不停地添紗、紡紗、把一只只產(chǎn)品拿下來放進箱里，然后搬運至倉庫。
一開始進去都是搬運工，我搬不動咬著牙挺著，當有一天我不舒服，到醫(yī)院檢查是胃下墜，才不得不停下來。母親顯得非常的傷心，她說：“你的體質(zhì)這么差，你就回來吧！父親的生意越來越越好，原想找一位徒弟，一直沒找，你就跟他學吧！從此以后，我開始和父親學中草藥。
父親從釆藥到賣藥、到研究民間中草藥給人治病，用了幾十年的時間，手藝越來越精。他常常出外看病，由原來的肩挑背扛，露宿在外。到現(xiàn)在乘公交車或包摩托車等交通工具，風馳電掣般在鄉(xiāng)間奔跑。近的左鄰右舍，遠的鄰縣幾百里，整天忙忙碌碌。
大家建議我開車，父母同意了。當我學會了，開著車載著父親到處奔跑的時候，母親開心地笑了，我終于有了一件適合自己的事干，再也不用那么吃苦。
隨著人們對中醫(yī)的重視，父親越來越忙，我開始幫忙配藥。年在母親的張羅下買了房、結(jié)了婚，生活越來越好。并且自己開了一家保健品店，每天從城里到鄉(xiāng)下，忙得不亦樂乎！
當我有了孩子，孩子也漸漸長大，母親的頭發(fā)已經(jīng)花白，腰也駝了。我才感覺到母親的辛苦，這輩子她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！她的一生沒有離開過鄉(xiāng)村，卻和父親一起為我們創(chuàng)造了無窮的財富，我們應該知足，懂得感恩！
平常多回家?guī)兔ψ鲂┝λ芗暗氖虑�，父親的名氣大，找他看病的人多，忙不過來的時候，我就回家。母親一個人種七八畝地，有時候我用車幫她拖生產(chǎn)資料。她七十多歲了，挑一百斤東西已經(jīng)感到吃力，每當看到她艱難的背影，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！
今年春節(jié)，我牽著母親的手，淚水禁不住往下流。母親忙上忙下，一雙手非常的粗糙，布滿了老繭，處處開裂，又黑又黃，干癟得只剩下骨頭，我的心里說不出的難受！
我握著母親的手，久久沒有放開，我說：“母親，您要好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！兒女現(xiàn)在生活無憂，您就不要這么辛苦......” 母親說：“我做慣了！不動反而不舒服！你們放心吧！我過得很好！看著母親，我心里說：母親！您是我這一生中無法割舍的牽掛！愿您長壽，一生一世平安！我要象您一樣勤勤懇懇，干出優(yōu)秀的成績！報答您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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